我童年时在湛江长大,那里三面环海。我好吃螃蟹的习惯,应该就是那时养成。
记得那时有两种螃蟹最上得了场面——花蟹味鲜,膏蟹味浓。每有渔船回港,空气里都浸满了丰收的喜悦,一篓篓螃蟹既怒且威,行家此时去挑,总能买到一两个重壳蟹,回家白水清蒸,蟹肉鲜甜无比。
离开故乡后,吃过澳门诚昌记的“水蟹粥”,初尝时便让我秒回童年,那货真价实的海味,感觉已胜过任何一家酒楼的首本名菜。
水蟹肉薄,但鲜味不损,用来煲粥,是物尽其用的大巧。湛江人蒸蟹,好加紫苏,谓之紫苏辛温,可中和螃蟹之寒湿。但紫苏气味霸道,与蟹同蒸,直似辣子鸡、花椒鱼,有“抢戏”之嫌,失了“君臣之道”。
不过此法适合劣蟹死蟹,唯好蟹会觉可惜。
▲美味的青壳蟹 小蕲 摄
如今在海外访学,经常见一些家庭主妇在超市里买蓝蟹。这种蟹个头娇小,八爪通杆碧蓝,蟹钳前端艳红,蟹盖微呈青绿,堪称“蟹中西施”。难得的是它味道也鲜美异常,且价贱极,不论大小,一美元上下就有一个。
有趣的是,超市卖的蓝蟹全是雌蟹,圆脐胖足,不用掀开就能看到光澄的膏。蒸熟后,红色的蟹黄铺满蟹盖,用挖勺挖着吃,每一口都让人满足。
蓝蟹的蟹肉也结实饱满,我每次绝对会吃得一丝不剩。一边吃,一边想起民国老照片里的上海滩穷人只能靠吃大闸蟹度日、一张大圆桌摆满熟蟹的凡尔赛情景,不禁莞尔。
吃蟹除了要有姜醋,佐酒也是极佳。
用日式酒壶温上一壶花雕,配上一盘蓝蟹,慢斟细酌,不用有雪,也诗意满屋。但上好花雕难寻,在美东最易得的是白葡萄酒,尤其是纳帕谷的葡萄酒,无论价钱还是质量都与蓝蟹旗鼓相当。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配清酒与果酒,有一款柚子酒,清爽滑腻,甜酸涩苦正好,用来就清蒸蟹,甚是风雅。
除了蓝蟹,美国的帝王蟹也远近闻名。
它个头豪华,鲜美清甜却不减半分,弥补了“鲥鱼多刺”的遗憾。每年广州“六月黄”(即“童子蟹”)上市时,美国马里兰州25美元一位的自助餐里,帝王蟹脚便可任吃。但若非当季,折回人民币也要约千元一只。
然而,每次去吃便宜的帝王蟹脚,我便会想起以前在广州黄沙水产市场临街的档口吃蟹的情景,想起大学时潮汕同窗曾专门带我去吃当地出名的生腌蟹的情景。大快朵颐之时,不知为何竟会潸然泪下。
岁月有脚,转眼已大学毕业廿年整矣。人生亦如腌蟹,在浸润中逐渐入味。
文/朱素颖
羊城晚报、星岛日报联合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