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9月8日，欧洲央行管委会会议决定大幅加息0.75厘，三项主要利率中再融资利率升为1.25厘，边际贷款利率为1.5厘，存款利率为0.75厘。这是欧元区和欧洲央行诞生以来最大规模的加息举措。那么，欧洲为什么会超预期加息呢？

进入下半年，欧洲经济遭遇了由能源危机和美元紧缩带来的双重深层次冲击。欧盟统计局8月31日公布的初步统计数据显示，受乌克兰局势影响，欧元区能源和食品价格持续飙升，8月通胀率按年率计算达9.1%。欧元区能源价格同比上涨38.3%，是推升当月通胀的主因。9月2日，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宣布，由于发现多处设备故障，“北溪-1”天然气管道将完全停止输气。这直接导致了欧洲天然气和电力价格进一步攀升。当日，伦敦洲际交易所天然气期货价格开盘后一度升至2800美元／千立方米，增幅超过30%。

与此同时，美联储加息0.75厘的市场预期形成，美汇指数大涨，金融市场震荡，欧洲股债汇“三杀”，欧元兑美元汇价跌破平价位，最低触及到0.98，为近20年来最低水平。有些分析师甚至惊呼“欧元陨落”。

由此可见，欧央行加息0.75厘的直接原因是抗击通胀，拯救欧元。对于能源严重紧缺的欧洲来说，一方面天然气价格不断上涨，削减了欧元的真实购买力，另一方面欧元持续贬值，又削弱了能源及原材料的进口能力。因此，提振欧元，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均能一定程度地抑制通胀。

能源危机拖累产能

然而，欧洲央行一直对激进紧缩持谨慎态度，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担心欧元区“边缘国”的债务风险。早在6月份，受欧洲央行7月加息预期的推动，欧元区“边缘国”国债纷纷大跌，意大利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一度突破4%，与德国10年期的国债收益率差额逼近欧债危机时期的水平。为此，欧洲央行特意在加息之前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应对债务风险之策。8月下旬开始，欧元区“边缘国”再度大跌。截至9月14日，意大利10年期国债收益率升至3.98%，希腊为4.23%，冰岛5.76%，均高于美国10期国债收益率。

欧央行今次直接加息0.75厘，似乎并没有把欧元区“边缘国”的债务风险放在首要位置。这是因为现在更为紧迫和重要的任务是拯救欧洲核心国，其中主要就是德国。只有彻底拯救德国经济，才能避免欧元区衰退和欧元“陨落”。

进入下半年，欧元区经济持续下滑，连续跑输美国。欧元区8月综合PMI（采购经理人指数）终值48.9，预期49.2，初值49.2；服务业PMI终值49.8，预期50.2，初值50.2；制造业PMI为49.5，较上月下降0.6个百分点，连续七个月环比下降。德国制造业PMI只录得49.1，低于欧元区整体水平，也低于美国同期的51.5。

更加严重的是，德国当前所遭遇的能源危机，正在对其制造业构成巨大冲击。德国智库IFO预测，电力和天然气价格的飙升正在对德国经济造成“严重破坏”，并导致德国明年GDP下降0.3%，与6月预计的增长3.7%相差甚远。另一家智库德国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the Kiel Institute for the World Economy）发出警告，由于能源价格高企，一场经济雪崩正在朝着德国涌来。

作为欧元区核心国，德国一直凭借其强大的工业制造和出口实力支撑着欧元。但在俄乌战争爆发之前，市场忽视了德国工业缺乏能源支撑的短板。7月20日欧盟委员会推出“欧洲天然气需求缩减计划”，要求各成员国在今年8月至明年3月减少15%以上的天然气用量。但欧盟工业高度依赖于天然气，工业用气占总需求的38%。这个比例在德国更高。

工业天然气的紧缺直接约束了欧盟的供应能力，欧盟工业正在经历一轮“工业大转移”，首当其冲的就是高度依赖天然气的化工产业。化工产业的天然气用量占欧盟工业消费量的24%，化工巨头巴斯夫及一些化工厂已经停产或削减了部分产能。此外，钢铁、机械、非金属矿产、有色金属、运输设备等工业产能也在被削减。欧洲最大钢厂安塞乐米塔尔关停了法国和德国的中型钢厂；世界最大锌冶炼企业之一Nyrstar关闭了旗下的荷兰锌冶炼厂；美铝旗下位于挪威的电解铝厂减产了三分之一；全球铝业巨头挪威海德鲁将于9月底关闭斯洛伐克的一家铝冶炼厂。

欧盟只能通过大幅度进口来填补工业产能的严重缺口。一方面大规模进口能源、工业中间品和制成品，另一方面出口能力被约束，这也导致了欧盟和德国的贸易条件迅速恶化。二季度，欧盟贸易差额出现1231亿欧元的赤字，这是欧盟近20年来最糟糕的贸易表现。

进口需求依赖中国

德国是工业品出口的传统强国，疫情前的月度贸易顺差常年维持在190亿至210亿欧元。去年7月，德国贸易顺差仍能保持在171亿欧元，但之后迅速下滑。至今年二季度，德国贸易差额下降至98亿欧元，较去年同期少了329亿欧元。其中，5月份德国出现了10亿欧元的逆差。尽管后期修正值将德国5月贸易余额修正为8.1亿欧元的顺差，但这依然是1992年以来德国贸易顺差的最低值。

能源方面，德国直接减少了对俄罗斯油气的进口，增加了对荷兰、挪威、美国的天然气进口；商品方面，德国减少了对欧盟的进口，大幅增加了对东盟、日韩和中国的进口。往年，德国主要淨进口的品类是农作物类、原油与天然气、矿物类。今年4月开始，德国的原油与天然气进口额迅速攀升，同时能源短缺打击了工业生产，工业品进口也被迫增加。扣除能源产品，德国二季度的工业品贸易逆差为174.1亿美元。德国明显加大了有机化学品、电机设备、金属制品、塑料制品的进口，前两项产品的贸易逆差分别扩大到143.8亿美元和50亿美元。

德国进口转移的需求主要由中国来满足。今年德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持续扩大，二季度较去年同期增加178.6亿美元，同比增长245%；对中国的贸易逆差几乎占到了德国全部贸易差额变动的一半。德国向中国扩大进口的产品多为产能被天然气约束的工业中间品，如化工、机电、汽车及其零部件，这些产业原本是德国的强势产业。今年德国还向中国大量进口了半导体器件、变压器、阀门轴承、机床、液压泵等产品。其中，化工产品中的内酰胺在二季度对中国的进口额达122.3亿美元，一季度仅为8.9亿美元。

能源危机强化了欧洲对东盟和中国的进口依赖度。但值得注意的是，持续高通胀对欧盟经济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同时也会削减中国对欧盟的出口规模。8月份，中国对欧盟出口同比增速从7月的23.2%下降到11.1%。虽然中国对欧盟的出口额占欧盟进口总额的比例并未发生明显的变化，但是因欧洲经济转弱、需求下降，中国对欧盟的出口同比增速也大幅下滑。

进入四季度，欧洲的能源需求量增加，天然气和电力价格可能进一步上涨。根据Gas Infrastructure Europe数据显示，9月4日，欧盟天然气库存已经达到了81.92%，高于去年同期的68.57%，已经完成欧盟委员会制定的11月前储气率达到80%的目标。按此库存量，欧洲也许能够惊险地越过今年冬天，但工业用气依然无法保障。市场预计欧洲通胀高烧延续到四季度；欧央行也上调了通胀预期，预测2022年欧元区平均通胀率为8.1%。

欧洲的经济和德国的工业正面临严峻考验。市场怀疑，欧央行的加息举动能否拯救欧元区核心国。抑制欧元下跌短期内无疑会提高欧元的进口竞争力，但欧元的真正支撑来自于欧元区核心国的出口竞争力。欧元区的最大经济挑战是能源短缺，欧央行对此挑战作为有限。能源危机、经济衰退，叠加紧缩政策，欧元区经济滞胀风险正在加大。

原标题：大学之道/欧洲滞胀危机正在加剧

来源：香港大公报   作者：智本社社长 清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