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论】张国义:香江之畔听潮涌──香港回归祖国二十五周年随想

2022-06-22 16:25

二十五年前那个夏夜,暴雨骤降和国旗升起,注定成为极具象征意义的画面。 一个在洗刷一百五十多年的屈辱和辛酸,一个在高悬失而复得的欣慰和奋起。 我随衣着光鲜隆重的人群,走出香港会展中心新翼前厅时,身边警察制服帽子已经换上崭新的紫荆花警徽,更加精神抖擞。 午夜之后,时间来到七月一日。

一、静待

回归前夕那段浓稠时光,我在香港度过,有幸参与回归交接工作,驻地在港岛山顶白加道的摘星阁。 从房间窗子望去,是香港岛南面辽远海天,晨雾暮霭,碧蓝洁白。 这一景观,容易让人在静谧中陷入遐想。 白云苍狗,金瓯补缺,静美的南中国无敌海景,就要回到了祖国怀抱。

朝北的山下,是香港岛湾仔一带。 新落成的会展中心新翼气势恢宏,与尖沙咀钟楼隔海相望,像蓄力欲飞的大鹏。 主体建筑往海边延伸区,尚未完工,由大块石头铺排迎浪护堤。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老式电车不慌不忙穿行在港岛北侧的街区中,电车线沿途的土地多是香港开埠以来陆续填海累积而成,已高楼林立。 香港号称“银行多于米铺”,向西到了中环,一些知名和不知名的国际银行比肩而立,顾客依栏绳井然排队,职员衣着楚楚有致,柜台上存取现金、代收代缴,操作利落如同表演。 再往西乘车几站,到了中西区的金银业贸易场,那里留存着黄金交易大厅,长衫经纪人在袖子里用手势讨价还价,达至成交,古风盎然。

承平的日子里,很多港人没有把回归祖国这样天大的事情与柴米油盐的生活考虑在一起。 当香港前途问题在中英两国之间提上日程时,不少人感到有点猝不及防,那时的深圳还是香港北边紧邻的一个朴素小地方,刚刚迈出开放的脚步。 中国政府诚恳地宣示最大限度维持香港的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不变,仍然有些港人在将信将疑下选择移民国外。 此时,六月天,香港暑气蒸腾,大小街区正激激荡着回归的热浪。 喧嚣人群中,也有移民异国再回流的人们,既有故土难离,也有香港活力四射、发财宝地的吸引。 大家在观望中等待香港大日子的到来。

二、降临

临近交接的时日,世界各国七百多家新闻媒体八千多名记者来到香港。 一个城市,呈现在全球的目光和聚光灯下。

这一刻,有人看到的是殖民主义的终结,是香港新纪元的开始,感受到香港跟中国大地一样,欢腾喜悦,溢于言表。

放眼更广的时候,当然不全是欢庆,毕竟还有人充满着好奇甚至疑问! 一些记者奉命蜂拥而至,是来追逐“人咬狗”的新闻:一个繁荣发达的资本主义香港,怎么能够回归到“落后”的社会主义中国? 这难道不是“历史的倒退”?!他们甚至说,来这里只为见证想象中的骚乱乃至暴乱的发生,或者示威反抗的怒吼。 也有人大胆扮演预言家。 早在回归前的两年,美国《财富》杂志一九九五年六月推出一期封面报道《香港之死》,表达对香港回归后“前途不妙”的担忧。 但在十二年后香港回归十周年时,《财富》的姐妹杂志《时代周刊》,以整整二十五页的篇幅承认当年报道错误,更直认香港比从前更有活力。 我真心地欣赏这些传媒人说“我错了”的勇气,但愿他们能够从当初推论和预判的强大逻辑中得到什么教训启迪,多一些沉稳,少一点冒失。

亲临香港交接仪式现场的机会,是幸运和有限的,如何向世界呈现这一伟大历史时刻,一直是我们努力而为的工作。 在提供现场转播的公用信号上,中英有着显著不同的理解。 这是一场必须合作的“双边外交”,又是一场视觉审美、电视语言迥然有异的转播安排,于是,双方商定的“双轨制”转播信号应运而生。 双机制造就的双信号提供给千百媒体和万千观众选择,各取所需,互不尴尬,显示外交的灵魂,原则而不失灵活。

回忆是温暖的。 那时我们每天奔忙于港九各地,查看活动场地,编制工作方案,坐下来与英国人或代表英方的香港同事商谈。 晚归时,通常夜深,但脚步轻快,如同期待新生儿的降临。

三、交融

后来的这些年,香港与祖国一同走过。 我一直深情注目,心中留下雪泥鸿爪的记忆。

二○○八年北京奥运会的马术比赛项目,特地让香港承办,一下子让这项贵族气息浓厚的赛事,跟我们近了很多。 其时,马术对于不少人来说,还是比较陌生。

赛前筹备期间,我得以有机会来到香港赛马会沙田马场。 马会工作人员带领我们很小心地参观马匹的生活区。 在一间马厩门口他介绍说,这匹马在香港出生,刚满三岁,近两天有点感冒,它心情不太好,请大家最好不要跟它拍照合影,说话声音小一点。 看上去这匹感冒中的骏马确实兴致不高,但依然难掩高大英俊的帅气和明亮勃发的眼神。 门口的身份牌显示着它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名字和战绩,证明它高贵血统和远大前途,也明白了工作人员百般照料呵护的原由。 继续参观时,到了香港赛马会位于上水的双鱼河乡村会所,马主和客人正在下午茶中窃窃细语,室外如绸绮细腻的草坪与苍老挺拔的树木形成巨大张力,美丽而且震撼,印象深刻。 这时英皇御准香港赛马会早已更名为香港赛马会了。

两年之后,青海玉树发生了强烈地震,在当地一家孤儿院里,香港义工阿福第二次冒着馀震返回瓦砾中抢救孩子时,不幸遇难。阿福曾经是一位往来于深港之间的跨境货柜车司机,遇难前有一部分时间在香港地盘打工,赚到一些钱后就继续回到内地参与志愿者行动。阿福离世的伟大和他身前的卑微,震撼着很多人的心。出事当天下午,惊闻噩耗,北京的一些单位启动特殊机制,我也电话多方沟通,为了开辟通道把阿福遗体运回香港出力,表达对一颗圣洁灵魂的崇高敬意。

后来,我在安徽铜陵市挂职工作时,邀请香港高级公务员参访团来访,希望他们了解内地三四线城市状况,更全面直观认识国情。客人们来到近郊的朝山村,村里经济已发展成为“工业反哺农业”模式,农民每家每户住别墅、用煤气煮菜做饭;观看小学升旗礼、听孩子们声情并茂地朗诵国旗下的心声,这些都让他们感到新鲜和喜悦,感叹国家的变化和老百姓生活的日新月异。在大通古镇,我陪同客人来到淡水豚自然保护区,江豚们嬉戏腾跃,引得掌声一片。如今,经过长江十年禁渔和生态修复,天蓝水绿,有“水中大熊猫”美誉的江豚又露出萌萌笑脸,呈现子孙满堂喜人景象。

马术比赛,阿福牺牲,江豚迎客,香港没有远在天边,而是近在眼前。

四、前行

日子总是向前和充满希望,时间来到了二十五周年。近些天,朋友的儿子读完美国本科,希望在硕士阶段攻读金融类专业,问我的建议。我劝他们选择来香港,理由是香港金融中心地位稳固,读金融、干金融这里机会无限。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没有实体经济依附的金融城市,当年的伦敦、后来的纽约、东京,都重复着这样的轨迹。当中国经济迅猛崛起书写人间奇迹时,香港作为国际性金融中心必然大有可为!你说呢。

一位港澳工作领域的前辈讲过,新加坡很羡慕香港,因为它没有一个强大祖国作为靠山和博大市场;俄罗斯很羡慕中国,因为我们有一个经济发达活跃、外向型很强的香港。这是多么睿智的比较啊!比出了格局,比出了福气,比出了信心。

整整一百八十年前,仍在小农经济中沉睡不醒的大清王朝,被英帝国主义狠咬了一口,锁国大幕就此被血淋淋撕开,古老中国走进最为悲惨的近代苦难深渊,香港的丢失成为民族伤痛的结痂。当东方巨龙再次觉醒和腾飞之时,在中国大地朝向深蓝大洋的东南一隅,香港幻化出神奇的托举力量,在我们民族大踏步赶上时代的征程中,书写了足以骄傲自豪的华彩篇章。这个“结痂”成为民族复兴大棋局的“气眼”,一步走活满盘赢。历史大逻辑显现神奇的力量!

去年,还是在香港会展中心新翼,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论坛举行。 接下来的那些天,各种传递国家声音的展览次第呈现,高唱和低吟,说的是共产党的筚路蓝缕,说的是共产党的初心如金。 一时间,会展大厅里,红旗嫣红,感慨如歌。 好友胡慧中在参观现场打来电话,脱口而出的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一国两制”。 生活在红旗飘扬之下,感到很幸福,对国家对香港很有信心。 作为著名演员的她,由台湾迁居香港后,深深爱上这里。

今天,会展中心临海的大石头上早已修整了观光长廊。 不远处,中央政府赠送香港的回归礼物“永远盛开的紫荆花”雕塑金光闪闪,年复一年,成为游人必到的打卡之地。

在这里,你听,香江之畔欢快的潮涌!

(作者张国义)

来源:香港新闻网